大家好!谢谢海龙邀请我参加这次线上会议。各位新老朋友,非常高兴在线上再次相见。刚才听了王毅国务委员和基辛格的讲话,基辛格对两国关系的深情祝福打动人心。王毅国务委员的讲话有很多新意和新想法,包括对智库提出的一些要求,对两国合作以及管控分歧的清单等等,这些我们都会认真思考,希望在座的美方朋友们能够和我们一起,研究如何把王毅国务委员提出的要求纳入到我们合作研究的框架内。
时间有限,我直接谈一下对中美关系的看法。前面几位谈到的观点对我也很有启发。现在,中美关系确实进入建交以来一个十分困难的时刻,有人甚至说是“至暗时刻”。我认为,可能还不是最低谷。注意观察白宫释放出来的一些信号,至少在大选前,中美关系再出现新的问题的可能性还是高度存在的。但我也注意到,在美国大家对于未来中美关系到底向何处发展也有很多深入思考。刚才坎贝尔和陆克文对此谈得比较深。
观察美国对华态度的演变趋势,可以看到两个方向上的推动力:一股力量以华盛顿右翼和鹰派为主导,把中美关系持续推向对抗,持续推动“脱钩”,他们对中美关系政策发挥的作用都是减号,把中美关系往对抗的轨道上推,且毫不犹豫,不考虑后果。听任这股力量发展下去的话,中美关系进入恶性竞争的轨道恐怕难以避免。所以,中方面临着如何作出回应的问题。他们往这个方向推,我们和他反抗、斗争的过程中,实际是在加快这一走向和对抗的节奏。从我的观察角度来看,我比较困惑。另一股力量是相对理性的,不主张放弃“有限接触”,督促中方修正自己。这个方向看似理性,但是顺此发展下去,不能排除美方会持续提高要价,将经贸、科技领域的“合规”压力外溢到政治和安全领域。刚才王毅国务委员也讲了,政治制度和价值观上,双方应该各走各的路,不应试图去改变对方。
所以对中方来讲,21世纪的中美关系中,中方面临着一些大的问题需要把它想清楚,需要和美方探讨清楚。从中方角度来讲,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这种挑战,如何判断世界潮流?冷战之后我们对世界潮流的判断是和平与发展,这个潮流如今是不是改变了?是不是要变成冲突与对抗了呢?还是要和平发展?中国自身的发展目标是实现“两个一百年”,这个进程如何避免被打断?王毅国务委员刚才也讲到,我们在自身发展过程中需要和平与合作的国际环境。如何保障这个环境?习近平主席多次提到,我们对世界未来的构想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如何在这条道路上有效开展国际合作?这些都是中国在21世纪历程中必须面对的大问题。而中美关系发展方向的选择将决定上述问题的发展。
未来两国是继续在同一个全球体系内解决分歧,还是分道扬镳、剥离成为两个相对独立且又彼此连接的体系,各行其是?如果出现后一种情况,那也就意味着全球化的终结和现存体系的瓦解。我们经常听到欧洲、日本等国家对出现“中间地带”表示担心。加拿大大使和我探讨半天,大家都比较纠结,因为其他国家都不愿看到中美分裂,不愿世界分裂,不愿选边站队。他们希望中美关系能够在方向上有一个理智选择。刚才Kevin说得很好,中国人常说正确的方向,正确不正确是中国人的概念,关键是个有利于大家的方向,其他大部分国家对中美关系现在的发展方向是担忧的,希望能够做一个更理性的选择。
中美关系未来比较好的前景是形成“竞合”关系,即大国良性竞争的新型关系,其中有竞争,但是可控,同时保持必要的合作。然而,目前美国官方层面这种意愿比较弱。美国人非要说竞争,中国一开始不愿意接受“竞争”的概念,希望主导面应该是合作,这是中国人希望的,这样就能形成大国间的良性竞争关系。但问题在于,尽管中国有这样的愿望,我们面对的美国的政治决策者以及国会释放的声音是,他们不愿意这样去做。那中国怎么办?我们认为,应该做个理性的、有利于两国人民、有利于世界的中美关系的方向选择。如果美国不愿意这样选择,我们怎么办?这是个大问题,我们想往这边走,美国人想往那边走。有没有办法说服美国,或和美国一起合作,能够走向“竞合”的方向?在今年美国大选结果出炉前的几个月,美方对华态度很难有积极的改变。
鉴此,中国需要对未来中美关系发展做认真思考和设计,主动提出能够维护中国根本利益、能够解决美方合理关切、同时也符合世界和平发展大方向的选择和方案。我提几点想法供参考:
第一,中方应该不仅仅对美方的挑衅做出被动回应,要考虑主动出牌,推动在关键领域坦诚对话,彼此真正倾听,切实解决双方合理关切。当然,我们采取主动,并不是说我们也要提出对抗,而是我们做出的选择,或者主动做的一些事情,首先要维护中国的根本利益,同时也要考虑解决美方的合理关切,还要符合世界和平发展的大方向。我觉得王毅国务委员提出的单子是很重要的,我们都应该考虑一下。从中方角度讲,我们应该主动提出在哪些关键领域进行坦诚对话,而且要认真倾听彼此,而不是事先想好了,认为对方都是错的,我们自己都是对的,这样就会陷入无休止的辩论和辩解循环。要认真倾听彼此,要通过对话和谈判,加深对彼此的理解,要就行为边界和底线达成共识,对一些不可调和的利益分歧,做出必要的管控。
第二,刚才谈到现在海上安全问题是比较令人担心的。中国军事力量、尤其是海军成长比较快,必然会引起各方关注。大家都很关心中国海军力量增长目的是什么?你要在世界上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所以,我们需要让防卫政策和目标更加透明,尤其对海上的索求和利益边界要更加清晰,使各方切实了解中国军事安全的主张和底线,在此基础上加强危机管控机制建设,避免发生误判。我特别同意陆克文讲的,要有管控的手段和方式,因为现在双方近距离接触确实比较多,要避免发生误判的可能。
第三,面对后疫情时期的世界,我们需要尽可能多地开展协商,协助各国解决问题,多做“加法”,多“赋能”,承担合作型大国的责任。实际上,双方虽然关系紧张,但据我了解,专业界的协商、对话非常重要,我们一定不能阻碍他们,政府一定要摆出积极的态度来。在全球层面,中美合作应该是全世界非常期待的,中美应该早一点开始探讨这个问题。
第四,要增强中国的国际形象,树立自己的形象意识,让世界多了解中国的真实情况和中国人的想法。我们有时听到一些批评或说法容易愤怒,容易生气,容易着急,其实这个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对中国的不了解,我觉得这方面还可以多做一些努力。
关于美国是不是衰落,美国现在有很多困难,无论是美国国内还是美国和世界的关系都处于调整阶段,它能不能调整,能不能恢复起来,这是美国自己的事,这不是别的国家说什么能决定的。同时,中国国内也面临非常严峻的任务,要实现“两个一百年”,今年要完成脱贫攻坚,我们还在制定“十四五”计划,自身的任务非常繁重。中美两国在国内都有非常重的任务,我们没有必要相互“踩”对方,各自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同时相互合作,从积极的角度去帮助世界,这是我们两国应有的姿态。
最后,习近平总书记和美方已多次谈过,希望构建协调、合作、稳定的中美关系,这还应该是我们讨论和推动中美关系最根本的指导。谢谢!(文章根据前中国外交部副部长、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傅莹在中美智库媒体视频论坛上的发言整理而成 整理人:翟亚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