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市”上的失意者:24岁男青年相亲7年仍单身
2017年1月25日,丙申猴年腊月二十八,甘肃省庆阳市焦村镇的集市上人来人往。这是农历新年前的最后一个赶集日,镇子周边的村民们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把仅有的一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过了这一天,要想置办年货就不再容易。与此同时,旧岁里的“人市”也将落下帷幕。
甘肃庆阳焦村镇集市
“人市”是集市上的特殊一角,位于镇小学门口。每逢赶集日,媒人会在这里扎堆出现,他们手握十里八村待嫁女青年的信息,是单身小伙子们趋之若鹜的对象。当地人把出嫁女儿索要的彩礼称之为“卖”,把男方花费的彩礼称之为“买”,“人市”承担了居中沟通和协调的重要功能。
这一天,吕飞飞照常来到镇上。买完菜之后,镇上的媒人把他叫了过去,告诉他又帮他托了人,但是年前已经不会再安排相亲了。这意味着,吕飞飞今年的“相亲季”又一次颗粒无收。
“相亲了七八次,见了有十多个女孩子吧,一直相亲一直不成功,心里边都开始憋屈你知道吧。”还有一个月才满24岁的吕飞飞满是沮丧,从2011年开始相亲,今年已经是他相亲的第七个年头。年前他提前一个月从县城回来相亲,但相看了十几个姑娘也没有遇到一个合适的。唯一一个进入到“说礼”阶段的女方,提出的彩礼要求是十八万元,这与吕飞飞心里十二三万的价格相去甚远。婚事于是告吹,两个年轻人再无来往。
为什么叫“人市”?这个词的背后是赤裸裸的礼金。只要礼金能谈妥,男女双方将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完成相亲、订亲、办婚礼的全部过程。闪婚在这里是个正常现象,因为过了这个月,年轻男女都要出门打工,一座座村庄再度成为“空心村”。
在焦村镇周边,彩礼多在十五万至二十万之间,一个媒人一年介绍数百对男女相看,最后能成婚的不过十余对——“说得千家万家,成得一家两家”、“十媒九不成,说得七八回”是挂在媒人们口头的俗语。
年复一年,单身的小伙子们怀揣着整个家庭的积蓄,在婚姻的大门外排队等待。
女方像“皇后娘娘”一样,一天在家面“相看”三十多个男子
六年之后,吕飞飞想起自己曾经拒绝过的女孩,还是后悔不已。
庆阳当地习惯以虚岁计算,2011年,吕飞飞虚岁19岁开始相亲,那时的彩礼不过七八万元,吕飞飞一米七五的个头,又学得一手厨艺,不止一名女孩曾对他表示过好感,但抱着挑挑看的想法,吕飞飞一一拒绝了。
“那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到二十岁,条件也还可以是吧,就想找一个好看的,没想到现在别说好看的,不好看的也找不到了。”吕飞飞蹙着眉说,“后悔啊,怎么会不后悔呢。”
在当地,大家对每年的彩礼有一个相对公认的“市场价”,这个价格近年来在以每年一至两万元的涨幅攀升,影响着男女双方的心理价格。“别人家的女儿卖这么多钱,我们家的女儿为什么就卖不了这么多?”媒人李海君说出了女孩家长的心里话。李海君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给人说媒,深谙娶嫁双方的心理,如果女方彩礼要价低于当年的“市场价”,不仅旁人会说闲话,男方家的亲戚也会因此看低了嫁过去的新娘。
李海君向看看新闻knews记者介绍,近年的婚恋市场是绝对的“卖方市场”,女方有充裕的选择权,早些年的人市上还能见到男女双方的踪影,而现在人市上已经很难见到女孩。因为挑选余地大,女孩们都坐在家里,等着媒人把一个个男青年领上门来,女方最多一天可以在家见到三十多名男子。
同是1993年出生的吕飞飞和王伟对此印象深刻:吕飞飞曾在一次登门相看时,到了门外就发现前面还有另一个男孩排队,而他还没有进门,后面又紧接着来了下一位。王伟则在排队之后感叹,在家等着相亲的女孩“就跟电视里的皇后娘娘一样”,金贵非常。
王伟上小学的时候,班上共有44个同学,18个男生,26个女生;而现在26个女生已经全数出嫁,男生里娶妻生子的只有一人。
“生完孩子之后他老婆就跟他离婚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结的哪门婚。”王伟说。
而女方之所以在婚恋市场上占据主动地位,一方面是由于重男轻女思想,造成当地男多女少;另一方面,则是外出务工的年轻女孩不愿意再嫁回本地农村。婚配市场上适龄女性的稀少,让女方有了绝对的议价权。“十七八万的彩礼你不出有的是人出,后面都有人排队出。”吕飞飞说。
即使相亲没有成功,男方依旧要花费不少金钱。每见一个女孩,按照风俗男方都要给女方二十元至二百元不等的遮羞钱,其余还有包车或购买礼物的钱。
去年,吕飞飞相亲时对方的要价是十五万元,今年他攒了两万多元,但彩礼已经涨到了十七八万。对他而言,这一年的工作就像是帮丈母娘打工了。
相亲十八年,彩礼从三千涨到二十万
说到眼睁睁看着庆阳的彩礼涨起来,可能很少有人比42岁的杨睿卿更有发言权。从2000年开始相亲,18年来他一点一点看着彩礼从三千多涨到了二十万。
杨睿卿在自家的老窑洞前
杨睿卿在家中排行老三,顶上还有两个哥哥,按照当地风俗,要等哥哥结完婚后弟弟才可以结婚。2000年二哥结婚后杨睿卿才正式开始相亲,那一年他二十五岁。大哥和二哥各自的三千多元彩礼掏光了家底,他和父母不得不一起还债。而当还清债务准备正式相亲的时候,年年攀升的彩礼价格让他措手不及。
“以前一天打工十块钱,现在一百块钱,但彩礼的速度涨得要快多了。”杨睿卿说,十几年相亲下来,他的存款就一直没有追上彩礼的价格。而随着年龄增大,他在婚恋市场上的弱势地位也开始凸显。“我现在对女方没有任何要求,离婚带孩子都可以,只要还能再和我生一个。”杨睿卿说。但即便如此,二婚女性的彩礼也让他咋舌,2016年初媒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对方要价二十万,杨睿卿只能望而却步。
打工十几年,杨睿卿攒下了15万元积蓄,一再相亲失败的他选择用这一笔钱盖了一栋新房。
杨睿卿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他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村头田间流传着这样的故事,谁家的媳妇又在收完彩礼结婚之后跑了,当地村民把这称为“人财两空”。杨睿卿害怕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自己身上,已经开始存钱养老,做孤独终老一身的准备。但即便如此,杨睿卿还是一回老家就去了媒人那里,希望可以见到合适的女性。
杨睿卿花光十五万元盖的新房
腊月二十七,杨睿卿结束工作回到家乡,二十八这天他就来到了媒人处,新年过后,他通过媒人的介绍见了两名女士,但是对方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给他。大年初五杨睿卿再次踏上外出务工的征途,一年一度的相亲季就这样结束了。
结婚攻坚战:过五关斩六将
多年相亲未果以后,杨睿卿和吕飞飞们将和女方打交道的环节归纳为五个关卡,男方要想结婚需要全部通过。像杨睿卿这样联系方式都没要到的,是倒在了第二关。
第一关是媒人关。首先要媒人觉得条件符合才能带着去见女方,这一关对杨睿卿来说也并不容易,他首先是花了三百元在一个婚介所登记,此外零散的媒人介绍也需要他请饭买烟招待。
第二关则是双方相见之后的女方印象,如果女方满意则可交换联系方式。近年来,杨睿卿已经越来越难通过这一关了。
第三关是见面之后的聊天和约会。在这一关,杨睿卿需要请女方吃饭逛街,还会按照女方要求买衣服充话费。
第四关是看家,也就是女方到男方家里实地考察房屋情况等物质条件。
最后一关才是“说礼”,也就是双方家庭通过媒人商定彩礼价格以及三金首饰、衣服车房等附属条件。
在过去的腊月相亲季,杨睿卿相亲两次,都卡在了第二关,吕飞飞相亲十余次,只有一次进行到最后的“说礼”这一步,有的女方在聊天的时候就拒绝了他的追求,有的则是在看家之后考虑到他家没有楼房而终止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