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平时会不会拜拜?他说会。她用嘴馋的口吻问,为什么今天不呢?他说心态不适合。思琪心想,神真好,虽然,你要神的时候神不会来,可是你不要神的时候,祂也不会出现。 ——P98
男人真烦。最烦的是她自己有一种对他们不起的心绪。 ——P106
什么样的关系是正当的关系?在这个你看我我看你的社会裡,所谓的正确不过就是与他人相似而已。每天读书,一看到可以拿来形容她和老师的句子便抄录下来,愈读愈觉得这关系人人都写过,人人都认可。有一次,一个男生写了信给她:「星期二要补习,每次骑车与你擦肩而过,渐渐地,前前后后的日子都沾了星期二的光,整个星期都灿烂起来」——她当然知道是哪裡抄来的句子,可是连抄也奢侈。她真恨他。她想走到他面前说我不是你看到的圣女,我只是你要去的补习班的老师的情妇,然后狠狠咬他的嘴。她渐渐明白伊纹姊姊说的:「平凡是最浪漫的。」也明白姊姊说出这话的沧桑。说不出口的爱要如何与人比较,如何平凡,又如何正当?她只能大量引进中国的古诗词,西方的小说——台湾没有千年的虚构叙事文传统,台湾有的是什么传统?有的是被殖民、一夕置换语言名姓的传统。她就像她们的小岛,她从来不属于自己。 ——P106~P107
他也常常说:我们的结局,不要说悲剧,反正一定不是喜剧的,只希望你回想起来有过快乐,以后遇到好的男生你就跟著走吧。思琪每次听都很惊诧。真自以为是慈悲。你在我身上这样,你要我相信世间还有恋爱?你要我假装不知道世界上有被撕开的女孩,在校园裡跟人家手牵手逛操场吗?你能命令我的脑子不要每天梦到你,
直梦到我害怕睡觉?你要一个好男生接受我这样的女生——就连我自己也接受不了自己?你要我在对你的爱之外学会另一种爱? ——P109
她爱老师,这爱像在黑暗的世界裡终于找到一个火,却不能叫外人看到,合掌围起来,又鼓颊吹气揠长它。蹲在街角好累,制服裙拖在地上像一隻刚睡醒不耐烦的尾巴。但是正是老师把世界弄黑的。她身体裡的伤口,像一道巨大的崖缝,隔开她和所有其他人。 ——P112
在阳台肝肠寸断地哭,传了越洋简讯给老师:「这爱让我好不舒服。」后来李国华回国了也并不对简讯表示意见。老师是爱情般的死亡。爱情是喻依,死亡是喻体。本来,这个社会就是用穿的衣服去裁判一个人的。 ——P113
李国华心想:英文老师原来不是太有爱心,是太没耐心了,他不会明白,一个连腿都不知道要打开的小女生,到最后竟能把你摇出来的那种成就感。这才是让学生带著走的知识。这才叫老师的灵魂。春风化雨。李老师心裡的笑升上来破在脸上。 ——P114